两只铜香炉静静吐着烟雾,殿内暗香轻逸。太皇太后眼波迷离,仿佛陷入回忆之中。「那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。」太皇太后柔声道:「第一次见到阿举,妾身还是妃嫔。那时好像有匪寇作乱……」太皇太后想了一下,问道:「小郭子,你还记得吗」郭槐躬下腰,用沙哑的公鸭嗓道:「大圣天王杨太。」「是了。」太皇太后道:「妾身记得乱了好几年,朝廷派去的文官武将都打了败仗,官家整日忧心忡忡,茶饭不思。后来有一天,官家上罢朝回来,心情很好,说是有一个不出名的将军连战连胜,最后独闯匪巢,亲手斩杀匪首,一举平定匪患……」「官家很高兴,连说朝廷得一将才。后来那位将军得胜回朝时,官家专门在宫中赐宴。妾身那时好奇,赐宴时让人设了珠帘,在帘后看看这个将才……」太皇太后脸上露出一丝晕红,「妾身在帘后本来没有人能看到,可他一抬头,那双眼睛就像穿透珠帘,把妾身周身看了个通透……」程宗扬悄悄看了眼郭槐,老太监木着脸不言不笑,就跟一个衣帽架一样。太皇太后继续道:「官家身体本来不好,过完年便一病不起。那时官家有两个儿子,一个是妾身所出,另一个是端妃的。端妃娘家贵重,她的孩子又比妾身的大了半岁,传言要立太子。妾身出身微贱,娘家又无人倚仗,在宫里整日受端妃欺凌。一旦被端妃当了太后,我们母子便无立足之地。」太皇太后握紧扶手,似乎又想起了当时的紧张气氛,「官家病势日重,端妃母子也愈发趾高气昂。妾身正忧急间,一夜突然有个蒙面人闯出宫来。小郭子刚出手,就被那人制住……」郭槐面无表情地说道:「武穆王神功盖世,奴才远远不及。」「妾身当时刚解衣就寝,吓得魂不附体。那人摘下蒙面巾,妾身才认出他是当日见过的将军。」太皇太后停了片刻,然后才微笑道:「他说,可以助我的孩儿继承王位,唯一的条件就是让妾身作他的妾姬。」「那时节官家病重,整个后宫都乱纷纷的,无奈之下,妾身只好从了他……数日后先帝驾崩,早先传出的消息是端妃之子被立为太子,结果宣读遗诏时,却是妾身的孩儿承继大宝。」太皇太后掩口笑道:「端妃一听,当时脸都白了。」程宗扬暗道:难怪岳鸟人能在宋国一言九鼎,独揽大权,原来前任宋主就是他策立的。可他一个武将,哪里来的能力决定王位归属听以程宗扬的疑问,太皇太后一点都不奇怪,「阿举的手段通天彻地,世间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。」程宗扬道:「既然有这样的缘由,姨娘为什么同意陛下攻打江州呢姨娘知道江州那些匪寇,其实都是岳帅的旧部吧」不说还好,一提到星月湖大营,太皇太后顿时柳眉倒竖,咬着银牙道:「那些匪类,都死净了才好!」她既然是岳鸟人的情妇,却对岳鸟人的部下如此仇视,难道其中别有隐情昨日宋主入宫那番交谈,程宗扬还记在心里,看样子,宋主对这位太皇太后极为信重,如果能化解双方的仇怨,孟老大那边的压力至少能小一半。程宗扬笑道:「莫非姨娘对他们有什么看法」太皇太后恨声道:「谁让他们拦着阿举,不让他进宫,还整日说三道四。」程宗扬哑口无言,原来根子在这里。孟老大也真是,人家搞七搞八你管那么多干嘛太皇太后余怒未消,「阿举与我们这些姬妾的事,哪里有他们说话的份阿举手下最讨厌的两个,一个姓斯,一个姓卢,哪天杀了他们才好!」程宗扬在心里默默向斯四哥和卢五哥表示同情,挡人财路不共戴天,你们挡别人通奸之路,瞧瞧是什么下场……太皇太后骂了几句,然后告诫道:「阿举手下都不是什么好人!这些年都躲得远的,哪里为阿举做过半件事若是这样倒也罢了,可他们一出现就与我们为难,不但打出阿举的旗号,败坏他的名声,还劫走了媛儿。」程宗扬只觉得肾上腺激素急蹿,压抑着心里的激动道:「媛儿……是谁」太皇太后笑着在他额头戳了一记,嗔道:「果然和阿举一个样,听到媛儿就要流口水。左右都是你的,哪里用得着这般猴急」程宗扬试探道:「媛儿也是宫里的妃子不是陛下的奶妈吗」「哪里是奶妈,只是宫里出了这样事,不好对外面说。老身才说是官家的奶妈。」太皇太后叹道:「媛儿原本是先帝的,我那孩儿的妹妹,如今官家的嫡亲姑母。阿举在宫里时,媛儿年纪尚小。先帝在时,原本许过人家,阿举掌权后,寻了个罪名,把那家人杀得干干净净。他原说待媛儿十六岁时,给她开苞。可离媛儿生日还有月余,阿举突然犯了事,再没有回来……媛儿就留在宫中,一直未曾许人。」程宗扬心头呯呯直跳,梦娘九成便是太皇太后口中的媛儿,没想到她居然是宋主的姑母,宋国的长公主,难怪一举一动都如此贵重。岳鸟人把她留在宫中准备独享,谁知上好的白菜没吃上,吃白菜的人却被雷噼了。如此说来,梦娘身上的禁制多半是岳鸟人留下的——这鸟人也太缺德了,自己吃不到,索性谁都不让吃,活该他被雷噼!「长公主在宫里,怎么会被星月湖的人劫走呢」「小郭子。」「诺。」郭槐躬着腰,用尖细的声音说道:「长公主与胡贵嫔素来交好。胡贵嫔被贾太师逼迫出宫,长公主借陛下奶妈的名义前去探望,由皇城司护送。谁知路遇劫匪。皇城司护送的六人俱死,没有留下丝毫线索。后来才听说长公主被劫往江州,正是星月湖大营的余孽。」程宗扬心念电转,开口道:「姨娘,这是黑魔海借刀杀人之计!劫走长公主的,实是黑魔海。」太皇太后皱起眉头,「黑魔海」郭槐垂着眼睛道:「是江湖中一个宗派,与武穆王有大仇。」「哦。」太皇太后恍然道:「原来是阿举的仇家。」程宗扬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,要把罪名栽到黑魔海头上,结果发现太皇太后对自己不是一般的信任,从自己口里说出来的话,连问都不问便全盘接受。既然这样,自己也不用客气。「黑魔海的外堂主持者如今就在临安,若要救回长公主,我倒有个机会。只不过我人手不足,还要请姨娘帮忙。」太皇太后道:「便让小德子的皇城司去吧。」程宗扬道:「兵贵精不贵多,小甥只想请姨娘手下一人。」「谁」「郭大貂珰. 」「你倒识货。」太皇太后笑道:「小郭子,你便听公子吩咐。」郭槐弯下腰,「老奴遵旨。」程宗扬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借来太皇太后的心腹,他向郭槐笑道:「这次要多拜托大貂珰了。」郭槐垂下头,面无表情地说道:「老奴自当效命。」……「小瀛州」「正是西子湖上小瀛州。」西门庆摇着折扇,满面春风地笑道:「姓程的专门派人送来请柬,时间便定在明日午时。」剑玉姬一边看着手上的卷宗,一边道:「看来程公子腾出手,要给我们黑魔海一点颜色瞧瞧了。」西门庆嘲笑道:「他这点小伎俩,怎能逃得过仙姬的法眼」说话间,巫嬷嬷进来,递来一只封好的竹筒。剑玉姬验看了一下火漆,然后打开竹筒,摊开里面一封书信。西门庆微微倾过身,「皇图天策府有动静了」剑玉姬淡淡疲乏:「洛阳事成。」西门庆抚掌笑道:「姓程的怎么也想不到,他把棋从江州下到临安,我们的落子处却在汉国!」「把八骏困在江州数月,已经足够我们做很多事了。」剑玉姬一边挽笔写着回信,一边道:「岳贼经营多年,虽然此番拔掉他在洛阳布的暗棋,焉知他是否还有后着这位程公子辛辛苦苦,到头来说不定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。」西门庆轻摇折扇,「和着我的主意,倒是想跟姓程的化敌为友。」剑玉姬淡淡道:「莫说你与白武族的仇怨,单是你取了凝羽的元红,他便不会放过你。」西门庆挑起眉毛,「难道仙姬也无计可施」「有。」剑玉姬道:「若想化敌为友也非难事。给你们找一个共同的敌人便是。程公子是个聪明人,只要那个敌人够强,他知道该怎么选择。」西门庆微微倾过身,「祸水西引」剑玉姬没有回答。她放下笔,拿纱棒在信笺上一滚,醮干黑迹。接着右手掐了一个法诀,轻轻点在信笺中央。纸上的墨迹被无形的法力冲刷,像波浪般摇荡着,渐渐消失无痕,重又变成一张崭新的白纸。剑玉姬抬起玉手。巫嬷嬷取过信笺,装入一只竹筒中,用火漆封好。接着旁边一只爪子伸来,黑鸦使者抓过竹筒,展翅飞出窗户,片刻间便消失在月色下。剑玉姬若无其事地打开一份卷宗,接着看了起来。西门庆伸头看了看,问道:「这是什么东西」「医档。」「这么多」西门庆看着旁边堆积如山的陈旧档案,不禁咂了咂嘴。「不全。」剑玉姬道:「据我们所知,岳贼在临安期间,刘太后至少逼迫宫中三名妃子堕胎,但这些医档中都没有记录。」西门庆冷笑道:「她倒是聪明,不然我们黑魔海又多了几个玩物。」「不只是岳贼的血裔。」剑玉姬道:「这三名妃子中,至少有一个怀的是宋主的子息。」「好个刘太后,好周全的手段!」西门庆抚掌赞了一句,问道:「仙姬费了偌大力气取来这些医档,难道是在找宋主子息的下落」「是端妃和贾妃的死因,」剑玉姬淡淡道:「不过相关医档都被抽走,全无线索可寻。」这些都在意料之中。宋宫大内的诊治档案都保存在太医局,黑魔海为了获得这批医档,不惜放火湮灭证据。如今剑玉姬手中的医档是太医局几近三十年来的积累,单是翻阅一遍,寻常人就要用上一年的时间。但剑玉姬一目十行,犹如行云流水,阅读的速度比常人快了百倍不止。只读了一半,便知道几份要紧的医档都已经被抽走销毁。但剑玉姬没有丝毫失望的神情,她微微挑起唇角,「大官人若有闲瑕,不妨读读这些医档。」西门庆笑道:「若论蛛丝辨迹,机关推敲,小生怎及仙姬的手段仙姬若有所得,不妨让小生学学。」「要了解一个人,最好的办法是问他的医生。」剑玉姬道:「不过医生还会撒谎,药方却不会。」剑玉姬洁白的玉指在医档发黄的纸张上轻轻划过,「当归八钱,川芎三钱,桃仁十四枚,干姜五分,甘草炙五分——这个方子单是在宋主驾崩前五年间的医档中,便出现了九次。」西门庆眉毛一挑,「生化汤」剑玉姬道:「大官人倒是熟知方剂。」西门庆冷笑道:「我家里现开着生药铺,怎么会不知道这剂小产之后补养身体的妇科名方五年九次,岳贼在宋宫大内当真逍遥。」「但宫里用的最多的并非当归,而是这几样药物。」剑玉姬有过目不忘之才,不必重翻医档,便信手将累计耗用最多的三种药材写下来。西门庆一眼看去便眯起那双桃花眼,「催情方剂。」剑玉姬道:「岳贼失踪后,生化汤仅出现过一次。这几样药材却有增无减,直到近几年才略少了一些,其中九成都入了万寿宫。」西门庆皱眉道:「这样多的份量,姓刘的老婊子便化成水也不够用的,莫不是写错了」「刘太后拿药未必是给自己用。」剑玉姬平静地说道:「妾身以为,宫里的妃子当是由刘太后一手调教,供岳贼享用。」说着剑玉姬抬起妙目,「十余年来唯一这剂生化汤,是全太后福清宫所用,时间乃是去年。」西门庆脸色阴沉下来,「险些让那贱婢坏了大事。」「此事却是大官人手尾不够干净。」西门庆冷冷看着剑玉姬,后者神情淡然,全无半点异样。半晌西门庆才冷冰冰道:「我不杀自己的女人,仙姬要杀,我不会拦着。」剑玉姬淡淡道:「大官人两次赴约都未见到人,难道还不明白吗」「你!」西门庆额角青筋迸起,然后一摔扇子,转身就走。剑玉姬神情依然宁静,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波澜不惊地继续看着医档。当日西门庆用尽手段,才接近全太后身边一个可靠的宫女,在他的桃花眼下,轻轻松松就成了好事。有了这条内线,因此黑魔海才能找到机会,顺顺利利地劫走了媛公主。依照黑魔海的手段,事成之后原该将这名宫女灭口,但因为半路杀出个星月湖,替黑魔海背了这只黑锅,西门庆心存侥幸,一直没有处置那名宫女。这次回临安,西门庆两次邀约,都没有见到情人出现,已经心头生疑,这时才知道剑玉姬已经暗中遣人处理了这桩可能的麻烦。「贱人!」西门庆狠狠骂了一声,然后又泄了气。他回头望着剑玉姬优美的背影,在心里轻轻说了句:「贱人。」剑玉姬丝毫没有理会西门庆的心思。她手指不停地翻阅着医档,希望能从中找出那个大秘密的线索。她之所以选择媛公主为目标,是因为那名宫女曾对西门庆提到,媛公主身上有一个巨大的秘密——足以掌握宋国,甚至让宋国倾覆的秘密。因此当日媛公主被送到晴州黑魔海的秘密据点,剑玉姬立刻施术封住她的记忆。黑魔海巫宗以巫术见长,教尊自然有秘术从她脑中取出记忆,比口供更详实真切。谁知安置在密室里的媛公主会被姓程的小子找到,并且带到江州。以剑玉姬的手段,如果说六朝有一个地方她无法插手,那么就是有孟非卿坐镇的江州了。如果换作别人,事情已然难以挽回,只有向教尊告罪。剑玉姬却另辟蹊径,亲自来了临安——世间任何秘密除非没有发生过,否则必有踪迹可寻。只要知道这个秘密确实存在,即使没有媛公主,剑玉姬也有足够的方法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,比如太医局三十年来大内出诊的医档。剑玉姬流动的目光忽然凝住,视线落在一则方剂的日期上。良久,剑玉姬抬起眼睛,目光平静如水。如果这就是线索,那么真是一个足以让宋国倾覆的大秘密了。……「春云巧似山翁帽,古柳横为独木桥,风微尘软落红飘。沙岸好,草色上罗袍……」西子湖上,碧水如镜。一条带着雕栏的画舫驶过,舫上的歌伎手执红牙板,皓齿清歌,曼声吟唱着一阙《喜春来》「春来南国花如绣,雨过西湖水似油,小瀛洲外小红楼……人病酒,料自下帘钩。」程宗扬坐在一条小船上,锦衣华服,意态闲暇,就像一个来湖上散心的公子哥一样悠闲自在。秦桧倾耳听了半晌,赞道:「好词!雨过西湖水似油,小瀛洲外小红楼……歌喉婉转,余音袅袅,当是城中有名的歌伎。」李师师屈膝坐在舷旁,一手手背托着下巴,一手抚着湖水,「落花流水春去也,天上人间……」冯源握拳道:「对!这次就是要杀他们个落花流水!」李师师禁不住笑了起来。秦桧也为之莞尔,抬手道:「公子请看,那边苏堤上便是小红楼,与小瀛洲遥遥相望,风物绝佳,令人乐而忘忧。」程宗扬摸着下巴道:「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不开发房地产呢」秦桧已经习惯了家主时不时流露出这副奸商嘴脸来大煞风景,毫不动容地说道:「当是世人思不及此。」程宗扬望着湖心翠玉般的小瀛洲和远处草木葱茏的苏堤,许久没有作声,似乎也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中。半晌,程宗扬用力点了点头,「还是小瀛洲比较好,苏堤太窄,要建会馆的话,还要填湖造地,成本太高。有钱也要花在刀刃上啊,奸臣兄。」李师师给了个这不解风情的奸商一个白眼,秦桧只剩苦笑。程宗扬却不禁想入非非。翠微园终究是高俅的产业,自己在城中有了武穆王府,如果能把小瀛洲也开发起来,就又多了个落脚之处。船近小瀛洲,远远便看到易彪打了个手势,告诉他岛上有人。程宗扬心头微凛,自己直属营三十名手下三天前就进入小瀛洲,占据各处要冲,自己又提前两个时辰到场,仔细布置,务必让西门庆葬身西湖,谁知竟有人比自己还早。而且看易彪的意思,还拦不住那人,能让彪子吃瘪,到底是何方神圣小船在码头前停下,程宗扬跳上岸,「谁怎么不拦住他」易彪一脸为难地低声道:「人家本来就住这儿。」程宗扬恍然道:「保宁寺的和尚」小瀛洲上原本有座庙宇,听说是一个老僧在此闭关静修,身边只有个小沙弥服侍。程宗扬上次来还撞见过,那小沙弥没言声就转进花林,待人接物的风范和明庆寺的高僧比起来可是天差地远。不过人家是岛上的土着,自己再霸道也不好恶客欺主,把一老一小俩和尚都赶出去。「找个兄弟盯着些,别让他们在寺外乱走,误送了性命。」「是。」金兀术一马当先,在前引路,豹子头和青面兽紧随其后,三名兽蛮武士站成一个品字型,把家主围在中间。剑玉姬和西门庆先后流露出拉拢自己的意思,这次自己主动提出会面,他们不会不来。但机会只有一次,如果这次失手,再想让他们上钩就没这么容易了。这两天自己养精蓄锐,体能、精力都达到巅峰状态。人多势众,布局万全,再加上有心算无心,程宗扬信心十足,除非两人不来,只要敢来,定让他们插翅难飞!程宗扬将藏着屠龙刀的羊皮袋背在身后,昂首阔步地朝岛心走去。从空中看去,小瀛洲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「田」字型,中间的十字交叉处,是一片占地数亩的园林,双方约好的见面地点便在园中的凉亭里。这个时代的小瀛洲,远没有后世那么多景物,闻名遐迩的九曲桥、九狮石、三潭印月此时都无处可寻。岛上只有几处半旧不新的凉亭,也乏人维护,唯有印月台因为城中人常来赏月,倒还洁净一些。双方约的是午时,尚有将近两个时辰。程宗扬也不着急,按照计划,双方会在岛心的凉亭见面,然后程宗扬借口与剑玉姬密议,两人一道去印月台。由秦桧等人下手对付西门庆。三十名直属营军士分别潜藏在曲径通幽、湖中和印月台三处,占据了十字路径的三条,他们的任务是拦截黑魔海可能有的部下,将西门庆阻截在岛心。秦桧、易彪和三名兽蛮武士是攻击的主力。如果西门庆能挡住第一轮攻击,接下来就该尝到冯源的火法和手雷。匡仲玉负责用禁音术阻断声音的传播,免得被剑玉姬察觉。至于李师师,要看她的光明观堂秘术究竟能怎样克制住黑魔海的绝学。除此之外,自己还留了个杀手镧。大貂珰郭槐。加上自己,正好四十人。其中五级以上的高手超过七人,即使放到江湖里,也是一个中等帮派的实力。对付剑玉姬和西门庆两个人,十拿九稳。按程宗扬的想法,最好是把西门狗贼打个半死,然后自己亲手了结这个世间第一淫虫的性命,为世间除此一害午时将近,一叶扁舟破浪而来,西门庆一袭白衣立在船头,风流十足地摇着手里的大红洒金折扇。要论派头,他可比程宗扬更像公子哥,腰间单是香囊、玉佩就挂了七八个,一手还扶着个玉坠儿般的小侍女。程宗扬眉头微皱,自己就知道以剑玉姬的智能,不会让自己轻易得计。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西门庆会带那个小玲儿来。当日在野猪林,这个貌似天真的小女孩出手之狠辣,自己记忆犹新,俞子元好不容易捡了条命,到现在仍卧床不起,就是拜她所赐。小玲儿的衣着比当日更加暴露,玲珑的玉体上只有一条低胸的大红肚兜,裸露着如雪的腰臀和玉腿。易彪那样铁打的汉子,一眼看去,脸膛顿时红了。程宗扬暗暗踩了易彪一脚,让他打起十二分的小心,切不可被这丫头的外表诱惑,一边堆起笑容,「大官人果然是信人,怎么没见到仙姬的大驾」西门庆跳上岸,潇洒地合起折扇,握在掌心,拱手道:「仙姬有些小事要处置,少顷便到。」「原来如此,大官人请。」程宗扬心念电转,剑玉姬不露面,多半心下生疑。不过这样也好,自己的目标本来就是西门狗贼,剑玉姬不来,自己把握更大。西门庆边走边道:「这小瀛洲愚兄倒是来过,当时愚兄正好在五原买了个大食奴姬,带来临安,便在这岛上一享春色。那大食姬别的倒也不出奇,只是身高腿长,肌肤如雪,头发犹如金丝一般。承欢之际,妙趣横生……」西门庆说得眉飞色舞,程宗扬一脸假笑,眼睛却紧盯着他手边的小玲儿。那丫头手中的一柄弯钩,恐怕只有秦桧和金兀术才敌得过,易彪和豹子头等人都差了一筹。只是她浑身只有一条肚兜,不知把那柄弯钩藏在何处。西门庆留意到他的目光,笑着挤了挤眼,「这丫头虽然低贱了些,但皮滑肉嫩,把玩间别有情调。程兄要不要试试」程宗扬心头微动,片刻间便打定主意,搓着手嘿嘿笑道:「这不大好吧」「朋友有通财之谊,何况一个小奴婢」西门庆那双桃花眼笑眯眯道:「程兄若是喜欢,便让她陪你乐乐。」说着西门庆把那女孩儿推了过来。小玲儿扬起脸,用童稚的声音娇滴滴道:「程爷……」程宗扬一脸淫笑地搭住小玲儿的肩背,一手朝她粉嫩的小屁股摸去,「果然是皮滑肉嫩。」小玲儿对他的抚摸毫不介意,反而顺势把香软的肉体偎依过来,媚眼如丝地贴在他怀中,虽然是童稚的容貌,却有着妇人的淫浪。说话间,凉亭已然在望。程宗扬拥着小玲儿,边走边笑道:「这小玲儿是不是天生的三焦不畅」西门庆道:「程兄何出此言」「听说三焦不畅之人,身材难以长高,还有巨乳之症。」「程兄居然也通医术」西门庆一脸惊讶,用折扇拍着掌心道:「程兄所见不差!只不过这小贱人三焦不畅并非天生,而是幼时便被人改易。即使再长十岁也高不了一寸。豢养此辈,只为取乐耳。」「是吗竟然是被人为改易三焦,养成侏儒」程宗扬一脸好奇地拉起小玲儿的手臂,一手放在她腰间,似乎要去探查她身体的异状。忽然间五指一紧,封了她腰背几处大穴,然后厉声道:「杀!」西门庆笑容僵在脸上,秦桧应声一指点出,指尖隐隐带出风雷之声。西门庆怪叫一声,手中的折扇「唰」的张开,硬生生封住秦桧突如其来的一指。「篷」的一声巨响,西门庆手中的折扇纸屑纷飞,钢制的扇骨也断了两根。西门庆借势退出凉亭,接着冲天而起。伏在凉亭上的豹子头挺身抡起巨斧,吼道:「死!」西门庆身形一翻,脖颈以毫厘之差,紧贴着斧光掠开,虽然保住一条性命,那张俊秀的面孔也不禁渗出冷汗。「去!」冥冥中一声低喝,接着碧蓝的晴空中毫无征兆地迸出一串火球,流星般朝西门庆击去。西门庆展开身法,在空中飞速变幻身形。那串流星火并没有落在空处,而是长蛇般紧跟着西门庆的身影,如影随形。「篷」的一声,一只火球击在西门庆头顶,那只纱冠顿时四分五裂,西门庆盘好的头发披散下来,衬着他扭曲的面孔,状如疯魔。西门庆弓起身,箭矢般向后疾退,逃避袭来的流星火。退出数丈之后,他身形蓦然停下,立在一竿绿竹上,接着手掌一翻,一顶白骨小伞在他手中张开,带着无数纷飞的鬼火迎向飞舞的流星火。一连串的巨响在天魔伞上接连响起,骨制的伞柄被震得彼此松开,碰撞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,狰狞的白骨上留下焦黑的印迹。西门庆脸上泛起一层诡异的绿色,天魔伞上闪耀的金丝符文迅速收拢,将几乎散开的伞骨合并在一处。接着一层惨毒的绿色从伞骨上掠过,白骨上焦黑的印迹像被抹去般消失无痕,重新变得惨白。「藏锋道人已死,星月湖竟然还有阳钧宗的高人。」西门庆冷笑道:「想取我西门庆性命,岂有这般容易!」程宗扬确认小玲儿穴道被封,丧失反击的能力,才把她放在一旁。「大官人是开玩笑吧就你那点武艺,程爷一只手就能打得你满地找牙!不信咱们在这儿比划一场,公平较量!谁都不许找人帮忙!敢不敢!」西门庆气极反笑,「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儿,被你一激就会中你的计我西门庆倒是没想到你会如此狠辣,一言不发便动手。本来还想和你谈笔生意,既然如此,也不必多言!要取我性命,尽管来吧!」易彪一个箭步踏出,举刀将西门庆立足的绿竹一砍两段,接着刀光勐涨,噼向西门庆的小腿。吴战威、吴三桂和易彪都是使刀的,吴战威的刀法江湖气极重,动辄就是以命换命的搏命招术。吴三桂刀法出自黑魔海毒宗,刁钻阴狠。易彪的刀法则是军中常用的招术,虽然中规中矩,出刀的气势却比以往高出一截,显然这段日子的苦修也大有精进。西门庆半空一声长啸,声音远远传开,接着那顶天魔伞勐然一收,利剑般刺在易彪的刀锋上,将他逼开两步。秦桧猱身上前,与西门庆连交数招。忽然一阵劲风从背后袭来,西门庆随风荡开,一边张开天魔伞,旋身迎敌。一声巨响传来,仿佛无数骨骼同时破碎,西门庆的天魔伞被一柄大腿粗的重槌砸得四分五裂,虽然散乱的白骨又迅速聚拢,伞上飞舞的鬼火却少了一半。秦桧趁势而入,右手三指轮流递出,拇指破开西门庆的护身真气,食指与他硬拼一记,接着中指蜻蜓点水般从他手臂上一掠而过。西门庆左臂应指而陷,飙出一股鲜血,伤处几可见骨。西门庆修为比秦桧还略输一筹,此时身陷重围,不过数招便告负伤。他踉跄着退开,后面金兀术张开獠牙,暴喝着再次攻出。西门庆腹背受敌,前有秦桧的惊魔指,后有金兀术的重槌,两侧还有豹子头的巨斧,青面兽的长枪和易彪的钢刀。眼看就要插翅难飞,西门庆腰间一只玉佩勐然炸裂,白玉腰佩中竟然藏了一粒小小的翠玉——龙睛玉!一团柔和的白光蓦然张开,圆球般将西门庆笼罩其中。那层光幕边缘不住流动,有如实质,众人的刀斧落在上面,被尽数挡开。程宗扬脸色黑了下来,这东西自己见过——在南荒最危急关头,就是靠了云苍峰随身带的龙睛玉佩放出法阵,众人才保住性命。没想到风水轮流转,这次轮到对手用同样的法阵保命。这种藏在龙睛玉中的法术一经施放就不可逆转,法力耗尽才会消失,属于一次性消耗品。西门庆的龙睛玉虽然不及云苍峰当时的大,但要保的也只是他自己的性命,看光幕的大小色泽,至少也能撑上一刻钟。六朝法师出售的龙睛玉佩中,攻击类的极少,往往都是放的保命的法术。想想也不奇怪,若是有人用龙睛玉佩置放的法术伤人害命,苦主少不得要找出售者的麻烦,防御类就安全得多。因此有身家的人往往会买上一件,好在要紧关头保命。西门庆半截衣袖都被鲜血浸湿,他目光森然地盯着程宗扬,忽然放声大笑:「好个程员外!果然够狠!」程宗扬冷着脸一摆手,「把光球的法力耗干净!看大官人能在乌龟壳里躲到几时!」金兀术的重槌仿佛砸在鸡蛋上,光幕薄薄的蛋壳一震,里面浓郁的白光隐约淡了几分。众人兵刃齐出,轮番攻击。身在暗处的匡仲玉踪影不见,流星火、飞火轮诸般法术却凭空浮现,不断击在光幕上,迅速消耗着护身光幕的法力。西门庆披头散发,一边借助光幕的法力疗伤,一边不停发出尖啸。湖上几艘游荡的船只闻声驶来,远远能看到一个黑衣女子立在船头,长发高挽,纤手握刀,身后一面黑旗,却是翻江会的旗号。游婵!程宗扬一眼认出船头的女子,不禁心头微紧,没想到黑魔海竟然把她派来与自己交手。与泉贱人和凝贱人不同,游婵自从把自己误认为飞鸟熊藏,就从来没有暗算过自己,并且因为自己替她遮掩了暗杀计好小太监的事,对自己别有一番好感,大家连床都上过几次,交情不比寻常。可现在游婵根本不知道对敌的是自己,手下留情那是不用想了,万一交手中有所损伤,无论是自己的人伤了她,还是她伤了自己的兄弟,都会成为一个难以化解的死结。西门庆大笑道:「程员外!你机关算尽,岂能算过仙姬!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!你设下圈套想把我西门庆留在此处,焉知仙姬将计就计,趁势将你的羽翼剪除干净,擒回我黑魔海总坛!」「尽管吹吧,一会儿有你哭的!」西门庆朗声道:「翻江会好手尽在于此,这些水上好汉纵横湖海,个个悍不畏死,你便是有十余高手,又岂能敌得过数百水上好汉!」「数百也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,就这几条破船,撑死能过百!」程宗扬喝道:「彪子!好好接待客人!」易彪收起长刀,不言声地退出战斗。程宗扬暗暗施了个眼色,低声道:「留下那个女的。」易彪心下会意,点了点头,拔足离开。那些船只来势极快,转眼便驶近小岛。来自太湖的水匪一登岸便分成四路,沿着岛屿「田」字形四条路径杀来,每一路都在二三十人左右。他们穿着黑色的水靠,手持快刀,蒙着面,只露出一双眼睛。动作剽悍,水性精熟,难怪能在太湖把雪隼团打得全军覆没。速度最快的一路不到一盏茶工夫便冲到曲径通幽,为首一名蛮牛般的悍匪闯进竹林,随即发出一声大吼。后面的翻江会好手紧接着赶到,却见那名首领蜷着身体倒在竹径间,一双眼中满是恐惧,已经没了气息。一个年轻的军士立在竹径尽头,他一手提着长刀,刀锋血迹宛然,竟然一瞬间就杀了这名翻江会中数得着的好手。「我!」他横起长刀,口气中带着自信和骄傲说道:「星月湖一团直属营少尉周逢!」「杀了他!为兄弟报仇!」「杀!」「杀!」翻江会众匪蜂涌而至,但竹径既弯曲又狭窄,隔着几步的距离,后面便根本看不到前面的情形。只听一片喊杀声中,刀锋交击声不断响起,忽然一声惨叫,又一名翻江会的水匪被对手斩杀。竹径间人头涌动,叫嚷着向前厮杀,众匪一阵躁动,有人拼命挤到前面,只见为首的周逢手持长刀,将去路牢牢封住,在他背后还有三名同伴。那三人拿着竹制的长枪,在他身后虎视眈眈。一名以刀法见长的悍匪冲上前去,格住周逢的长刀,却随即被他身后递来的竹枪刺穿双肋。论实力,翻江会中的一流好手也许与这些军士不相伯仲,但论起配合,不啻于天壤之别。直属营四名军士占据地势,长短兵刃一应俱全,相互间配合更是熟练无比。而翻江会一方仓促登岛,对地形毫无了解。这也是程宗扬为什么先定下时间,清早才通知地点,就是让黑魔海难以事先准备。竹径只能勉强容两人通行,并肩时连招术都难以施展,而对面的少尉虽然是一个人,却仿佛有三头六臂,手中的一柄长刀和身后的三支竹枪就像融和在一具身体上。在这样狭窄而弯曲的环境中,与这样的对手交锋,简直就是噩梦。片刻间已有六七名翻江会好手尸横就地,剩下的人不禁心生退意。忽然身后接连传来惨叫,却是有人从背后杀来。「点子扎手!」「路被堵上了!」「顶住!」「顶不住了!扯唿!扯唿!」众匪一片慌乱,前面的一刀三枪犹如磐石,众人拼了命也未能冲开。背后的攻势同样犀利,六名军士分成两组,竹枪毫无花巧地直击直刺,将他们的攻势和退路尽数封死。几名机灵的水匪见势不妙,立即挥刀砍开旁边的竹竿,想从侧面杀出一条生路来。但那些竹竿多年无人打理,密密匝匝一时间哪里砍得尽反而因为身后空门大露,被对手轻易刺毙。熟练的配合和周密的布置,使这场实力本来相近的交锋,演变成一场一边倒的屠杀。不到一顿饭时间,这一路近三十名翻江会好手便被杀得干干净净,没有一人漏网,整条竹径都被鲜血染红。另外三路也不比他们的同伴更幸运,一路在经过印月台时遭遇伏击,当即伤了四五个人,剩下的好不容易稳住脚步,对阵厮杀,结果三十名翻江会好手面对十名星月湖军士,竟然没有讨得半点好去。一番恶斗之后,翻江会的人马伤亡过半,难以再战,只好边打边退,离岛心越来越远。另一路更是输得莫名其妙,那群水匪一路没有遇到半个对手,毫无阻碍穿过小径,正要踏上岛心,忽然听到一声大喝:「爆!」脚下的地面微微一动,接着仿佛有无数天雷在脚下喷涌而出,泥土夹杂着无数不规则的铁片四处飞溅,所过之处顿时血肉横飞。短短一瞬间,那条芳草萋萋的小径就变得面目全非。泥土从地底翻出,带着刺鼻的焦煳味道,被鲜血染得发黑。近三十名翻江会好手,无一全身而退,过半帮众当场毙命,剩下的尽是重伤,而且伤势都在下盘,连逃也逃不开,只能在地上哀号。过了一会儿,冯源才探头探脑地出来,连他都被自己的战果吓了一跳。自己一个人,竟然一下就消灭了整支队伍。这用了龙睛玉的手雷未免也太厉害了!恐怕祖师爷也没想到,平山宗火法会在自己手中发扬光大到这种地步!惨叫声远远传来,虽然隔着半个岛屿听不真切,但更令人心悸。最后一路提起小心,游婵抬手让众人止步,然后点了两名手下,「你们过去看看。」两人并肩往前闯去,刚越过湖间的小堤,便看到一名汉子出现在小径尽头。易彪一言不发地握着刀柄,标枪般的身形涌出无穷杀意。毕竟是血战余生的勇士,论气势压了这些水匪何止一头易彪抽刀而出,连进三步,将一名水匪斩杀当场,另一名水匪见势不妙,转身欲逃,被易彪一个虎跃,噼倒在地。游婵早已该返回广阳,却被仙姬留在临安。对于这次行动要对付的目标,她一无所知,只知道仙姬吩咐过,一切听从西门大官人安排。听到啸声,她立刻带上登上小瀛洲,没想到对面一个汉子,就把她一行三十余人尽数挡住。游婵妙目微转,然后道:「杀了他!」几名翻江会的好手当即跃出,风一般冲过小径,朝易彪杀去。游婵暗暗作了个手势,十余名手下随即背上快刀,悄然潜入湖中。小瀛洲呈田字形,是湖中有岛,岛中有湖的格局。小径两侧各有一方湖面,周围绿柳低垂,花树参差。翻江会常年在水上讨生活,会中好手无不水性奇佳,但他们一下水,才惊觉湖底居然藏的有人。平静的湖面忽然荡起涟漪,鲜血一股一股从湖底涌出。不一会儿,一颗头颅浮上水面,接着又是一颗。几名翻江会好手拼命从湖中逃出,只片刻工夫手脚都带了伤。他们一边挣扎着游向岸边,一边嘶叫道:「别下水!湖里设的有竹钩!」「相老大被竹钩钩住了!脑袋也被砍了!」「风紧!风紧!」游婵寒声道:「你们也是水上好汉,怎么斗不过他们!」「湖底被他们搅混了,兄弟们什么都看不到,被竹钩挂住就是个死!游当家的,这仗没办法打啊!」游婵恨恨看了易彪一眼,「走!去另一侧!」西门庆手臂的伤口迅速愈合,脸色却越来越难看。翻江会虽然是纵横江湖的水上悍匪,但遇到星月湖大营这样的准正规军,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对手。略一交锋,就在数量只及自己三分之一的对手面前滚汤泼雪般地败下阵来。秦桧还不忘落井下石,长笑道:「翻江会乃是水上豪杰,大官人命他们登岛而战,弃长就短,焉能不败一将无能,累死三军,宁不痛哉」西门庆长发披散,目光森然,忽然他手一抬,弹出一只香囊。那只香囊穿出光幕,螺旋状朝天飞起,豹子头想也不想,一个纵身跃到光幕上,张口咬住。秦桧脸色大变,「小心巫法!」豹子头利齿一阵乱咬,将香囊嚼得稀碎,一伸脖子咽了下去。接着「崩」的一声,放了个巨响的屁,整个人箭矢般飞出,一头扎进湖边的烂泥里。豹子头摇摇晃晃坐起来,甩了甩满是污泥的脑袋,气哼哼道:「素的!」然后一头栽倒,不会儿便发出震耳的唿噜声。西门庆脸都黑了,这只香囊是教尊亲手所赐,谁知道还没来得及施展就被这畜牲毁掉。眼看光幕色泽越来越淡,他不敢迟延,一把扯下腰间的香囊玉佩,逐一捏碎开启。天色蓦然暗了下来,整个小瀛洲仿佛被潜藏在黑暗中的巨兽一口吞噬。接着旁边一株柳树蜕化形状,飞舞的柳枝化为无数怪蟒,蓦然一卷,将青面兽死死缠住。青面兽长枪被陷,无法抽动,索性张开利爪獠牙,在蟒群中撕扯怒吼。扯断的蟒身落在地上,随即化成断枝碎叶。亭外一截枯木突然站立起来,伸出强壮的利爪,扑向金兀术。金兀术重槌被一条藤蔓缠住,无法挥舞,他咆哮一声,扑上前去。两具同样强健的兽体撞在一处,空气都为之一震。凉亭另外一侧,地面的泥土像波浪一样翻滚起来,一只白骨妖爪破土而出,抓向秦桧的脚踝。秦桧大袖一摆,一只玉盒从袖中飞出,他弹开盒盖,用尾指的指甲在盒内轻轻一沾,接着将指甲整个削去,弹向妖爪。那只妖爪与指甲一触,白色的骨骼立即变成脆硬的灰色,微风拂过,随即散成一片飞灰。眼前诸般妖术让程宗扬看得目不暇接,自己原想着西门庆的修为比自己高得有限,却忘了他是黑魔海巫宗。如果这会儿是一对一的公平决战,自己早就被大官人层出不穷的巫术给放倒了——虽然他压根儿就想过给这狗贼点儿公平。待看到秦桧举手间破去白骨妖爪,程宗扬不由叫道:「死奸臣!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!」秦桧托起玉盒,傲然道:「此乃毒宗七大绝毒之三:黄泉蝶变!无论妖法、幻术,一弹即破!」「干!这么厉害,你还不赶紧替老术、老兽破法!」秦桧有些尴尬地压低声音道:「此毒沾之立毙,无药可解。即便破去巫术,两位也性命难保。」西门庆放声大笑,「毒宗所炼,敌我不分,如此笨伯,着实可笑!且看我的天魔罗!」西门庆翻掌捏碎一块玉佩,拍在天魔伞上,接着抬手扔出。那柄巴掌大的天魔伞蓦然一涨,犹如车轮,接着再涨再大,将整个凉亭都笼罩在白骨魔伞之下。「秦会之!你们毒宗还有多少绝毒,尽数使来!」程宗扬看了秦桧一眼,后者微微摇头,「这天魔罗是以毒入巫,沾上毒物威力更增。不过大官人修为尚浅,这天魔罗未必便不能破。」秦桧一紧衣带,然后飞身而起。天魔伞六根伞骨间各自伸出一只妖异的骷髅头,六张口同时张开向外一喷,无数黑气妖蛇般从天而降,在伞下盘旋扭动,重又汇成六道,两道飞向秦桧,另外四道分别飞向金兀术和青面兽。金兀术与青面兽同时怒吼,那截枯木化成的妖兽纳入黑气,威力暴涨,硬生生将金兀术摔倒在地,接着张口咬向他的脖颈。金兀术肌肉鼓起,一拳击在妖兽铁石般的脸上。妖兽巨大的头颅扭到一边,顺势咬住金兀术的肩膀,尺许长的尖齿穿透了他的锁骨。另一边,青面兽整个被柳枝蜕变的妖蟒群裹住,只能看到一大团蟒身不住翻滚扭动,看不到任何细节。程宗扬握住羊皮袋中的屠龙刀,然后腾身而起,冲向头顶的天魔伞。忽然身后涌来一股香暖的气息。程宗扬扭头看去,却是小玲儿身上的肚兜离体飞起,火红的丝绸在空中曼妙地张开,丝带轻摇,仿佛情人的手臂,拥住自己的腰背。一股无比舒适的感觉传遍全身,自己就像躺在小玲儿娇美而香软的玉体上,慵懒得不想动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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