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回合卺夜恩情美满反目後欢爱潜移千古文人,司马相如不恶,为文君翻成行簿。吟就白头,不是寻常谑,看春秋,花开花落。怪底多情,趁蝶寻蜂作乐,把红颜忙中送却。燕燕莺莺,又早穿帘幕,遂魂阵半生着脚。《风中柳》话说张三监生和这徐家大小老婆,弄得火热,女儿虽被大小娘灌醉,破了身,却年小不知情趣。张三监生听见父亲已行了顾家的聘,却又贪着徐家女儿,指望辞了顾家,重聘徐家,岂不是个痴子。如此往来了三个月。徐家主人打从北京回来,正是腊月初八日。张三监生魂颠梦倒,只管走去。姓徐的有些疑惑,着实防闲得紧。每常在家,原是大小两个两夜一轮的,回来还是如此。到了十五夜,该是小娘子房里歇了。大娘子久已买嘱老仆,传消递息惯了。这夜叫老仆约了张三监生,在大娘子房里干事。只因上一轮流弄久,夜里反睡着了,赶不及五更出去。姓徐的进大娘子房来,大娘子慌了手脚,乘丈夫叩门,把张三监生藏在女儿床上,把被盖着。姓徐的吩咐了些家常话,趁早出门,讨缎疋去了。大娘子道∶「天嗄!几乎做出来。冤家!快些去罢!」就问∶「哪个跟随大官人去的?」仆妇道∶「老鬼。」大娘子对张三监生道∶「後生奴才在家,是极可恶的。你如今穿戴好了,我去看外面没人,你急急走到厅上,不可迳出门去。你高声问∶『徐奉轩在家麽?』等後生奴才走出来,你问了不在家,只说∶『京里夥计有信来,说有家书一封,托你大官人带回来家。』後生奴才问你上姓,你胡乱说个鬼姓与他,然後慢慢步出门去。就是撞见了我家主公,也无妨。这个法儿尽好。」张三监生依计而行,果然妙得紧。一来恐怕露马脚。只是行了这法以为没事,只管来得勤了。是非有些昭彰。姓徐的打听了是张监生第三儿子,再三上覆了几次,道∶「令郎若再在寒家门首,行奸卖俏,定然没体面了。老相公不要见怪。」张监生才晓得儿子有不肖的事,着实骂了,又要打。急急央媒人来顾家说∶「等不得二月里了,残年几日里,定要做亲。」顾外郎道∶「嫁妆不曾齐备,真正来不及,不是推调。」张监生又央媒去说∶「一些不消费心,成了亲,亲家美情可以後补。只因小儿年纪不小了,渐渐有些务外。乞亲家各为儿女完其美事。」顾外郎只得应允了。男家拣定了二十六日,不将天月德合,正是成婚日期。虽犯咸池,却是吉星多,不怕。说时迟那时快,张家送了催亲各色礼物。廿四日,顾家先铺了有的嫁妆,打点做亲。可也作怪,顾大姐自从九月里起,不比起先老实了。夜里睡了,这小儿便想要弄。肚里主意虽有,却自言自语道∶「人生在世,不做贞烈之妇,便做淫乐之人。切不可不贞不淫,造不成节妇牌坊,又不得十分快活,有谁知道?」只这一点念头,想是丈夫坏了黄花女儿名节,故此未婚的妻房,也就变做不好的人了。有诗为证∶贞淫非是不均匀,贞者难逢淫者真;年少郎君贪别色,我淫淫我现前因。且说张三监生听见说做亲,却也不想徐家去了。到廿六吉日,张家娶亲,不比那小户人家。五六十高灯,五六十火把,三起吹手,迎亲的亲友也有二三十位,好不齐整。娶到家里,拜堂撒帐,自不必说。张三监生只等挑了方巾,看看新娘子面庞。顾大姐原是美貌的,况兼灯烛照耀,又道人逢喜事精神爽,真正花花簇簇、袅袅婷婷,比徐家母女三个,好七、八倍。张三监生见了,手舞足蹈,快活不可言。众亲友筵席散了,两个新人在洞房中,好不有趣。新郎吩咐丫鬟出去,便掩上了门,忙忙把新娘一搂。新娘假意把手推住,却松松的不十分用力。被新郎已抱往床上,脱去了上下衣服,与他轻轻开黄花了。有挂枝儿为证∶俏冤家,才上床,缠我怎地?听见说∶你一向惯缠别的,怕缠来缠去没些主意。今夜假温存,缠着我,日久真恩爱,去又缠谁?冤家,你若再要去缠人也,我也把别人缠个死。且说张三监生,是久惯偷婆娘的人。把个新娘弄了又弄,弄得满流血,告饶才罢。真正美满恩情,你贪我爱。两个早也弄晚也弄,准准一个月,不曾出房。俗语说∶一个月看房。顾家来做了满月。次日,张监生走到新人房门口,高声叫∶「三官!你该书馆里去了,杨先生已到馆了。」又叫∶「三娘子!你明早催他出去,每日完了工课,凭他进来。」三娘子也都应允。从此张三监生,虽只是照故事读书,却也还像模样。徐家也竟不去了。那知徐姓的见家里没甚歹事,况且北京夥计生意,只得又收拾了缎疋,带了一个家人上京去了。去得半月,母女三个又熬不得了,连连叫老仆来寻。这张三监生,偷鸡猫儿性不改,与杨先生商议了,只说馆里工课多,须十日内,五日住在馆里过夜,才有前程。张监生被他们哄信了便也不来查馆了。张三监生便溜进徐家打诨,大娘子接迎道∶「心肝,这等日子想煞我了,怎麽也不来走动?」张三监生道∶「馆里耽搁,一时走动不了,时时也想来的哩!」大娘子道∶「美景良辰,岂可虚度。」於是用手去握张三监的,乍然突起,自身上前去把凑顶迎入,啧啧有声,满心欢畅,真个你贪我爱,好不受用。且说小娘子闷得慌,走来寻大娘子闲话,听得两人快活声响,好不欢喜,望着门户哼了一声,大娘赶紧起身,出门唤入,小娘子道∶「姊姊受用了,焉得忘却我呢?」大娘子道∶「姊妹一样,先後无妨。」说着将小娘子往张三监生处推送,张三监生道∶「都是一处,一起凑合,乐趣更增。」随後三人一床连欢。不觉日子已过半月,张三监生留宿徐家,竟不归馆里。一日,张监生惦记小儿馆里工课,叫家人去馆里唤张三监生,老仆去後杳无消息。随後见老仆与先生到来,张监生道∶「三官怎不来?馆里工课如何?」老仆道∶「三官人不在馆中,先生祗说又出门去了,究竟事由,如何敢问,只问杨相公便知。」张监生喝道∶「我也不打你老奴才,一个教书先生,尚然如此。气煞我也!」抽身入内问问三娘子,三娘子道∶「初做亲时节,原待我极好。後来先生叫他出去睡,就有几夜进来睡,不瞒公爹说,也只像点卯一般了。」张监生恨恨的道∶「苦不曾做亲,没有三娘子,我就该一棒打杀他了。」三娘子劝道∶「公爹且请安置,明日等他回来,公爹着实教训他一番便了。」张监生道∶「自你婆婆弃世,吩咐我好好看这幼子,我何等怜爱他,不道这等不肖。那先生通同作弊,猪狗不如,我如今替管灶上的说,清早不要拿早粥出去,看他怎麽说罢。」自去。到了次日,杨先生指望吃了粥,去通个信儿与学生,等到巳牌,也没点心茶,也没粥。书房小厮,也都不来了,又一老丫头,递得一盘洗脸水,就如死绝的一般。明知是主翁辞他去的意思,只得收拾过了书籍,步出门来,跑到徐家。又不敢大声传话,立了半晌,那常来通信的老仆出来,才与他说知此事,叫他快与张三相公说声。张三监生正为夜里弄倦,才起来梳洗,这一惊可也不小。徐家母女三个,也都慌了手脚,怕张老监生来寻儿子,忙叫张三监生打後门回家。又请杨先生在後门去,与学生街上说话。张三监生和先生商量了好一会,杨先生原不是好人,反教导他,异上取了些银子,虎丘有熟的僧房,权躲十日半月,待父亲气过了头阵。自古道∶「虎毒不吃儿。」再央亲友送进去。张三监生依他言语,便想阊门外栈房,与管事的取三二十两银子,好做盘费。有诗评道先生的不好处∶世人须是择严师,师不严时误却儿;只奉学生图久馆,惯欺肓主骗修仪。三餐告饱皆精馔,六节全收尽细丝;伴读任凭人笑骂,帮闲且喜我委蛇;须知更有该防处,劣对低文师代之。且说张三监生,到栈房上取了三十两雪花银子,交与杨先生,同叫一只小舡,到虎丘相识的铁佛房,拣了僻静的房,做了下处。只是没得铺盖。僧家的,又嫌他独阳气,那里去借?杨先生道∶「且在半塘接一个妓者来,叫他带了铺盖。过三两日,再到栈房管事的那里取。」张三监生道∶「甚妙!甚妙!但凭先生主张。」杨先生一味奉承刻剥,那顾斯文体面。张监生原是极爱这幼子的。望了两三日,不见他回,又差人到杨先生家问,先生娘子正道∶「他半月不回。」在那里骂。张监生又气苦,又思念,竟害了一场大病,起身不得,大儿子、第二儿子都来请医调治。见父亲思想不了,只得出一张招子,遍贴通衢。招子上写道∶出招帖,新家巷张宅。今有第三子某,於某月某夜,同业师杨某逃出在外,不见踪影。父亲思念患病在床,倘见此字,速速回家。若有人遇见收留,乞劝他速回。当谢银十两,决不食言。你道一个先生,被主人家如此出招子,岂不笑破满城的口?杨先生悄悄回家时节,也曾见这招帖,他希图刻剥银钱,全然不向学生提起。一个月内,已支过栈房七八十两银子。这日又用尽了,又去栈房支取。栈房管事的人,假意留三相公吃饭,飞也似报与他父亲知道。随叫他大哥二哥坐只小船,急急跑到栈房,见了张三监生,埋怨他道∶「父亲想你成病,你丢了後生弟妇,反在外不归,亏你心上放得下。」张三监生道∶「因怕爹爹打,故此躲着。」大哥道∶「不打你了,快随我回去!」张三监生只得跟了长兄二人回家。莫说杨先生在虎丘,等了张三监生一日,不见回来。以後直到栈房打听,才知学生被哥哥寻回去了,只得自回家里。且说张三监生跟了两个哥哥来见父亲,那张老监生只不言语,反掉了几点眼泪。张三监主立了半晌。大哥道∶「你且到自己房里,见一见弟媳妇去。」张三监生走到房里,见三娘子在那里掉眼泪,叫一声∶「娘子,我回来了。」三娘子道∶「我和你花烛夫妻,亏你出门不顾,把我做陌路相看。」张三监生道∶「不是我丢了你,只因我偶做了些风流事儿,我爹要打杀我。自古道∶『小杖则受,大杖则走。』只得躲出去了。」三娘子道∶「好个风流事儿,偷汉的淫妇,有什麽好处?肯偷你就肯偷别人!我叫哥哥打听过了,他那大小两个,近来又与天官寺小和尚晓云往来,你自痴心,只道偷你一个哩。」张三监生道∶「不要你管。譬如嫖个娼妓,一两一夜,五钱一夜送了他,还要你送替己物件。他们白白把肉身与我睡了,难道是折本生意?」三娘子道∶「我难道不是肉身与你白睡?毕竟比偷汉精香些。」张三监生道∶「你爹说∶『春间补嫁。』如今补在那里!乡间铁秀蟹儿做了外郎,不晓事体哥哥虽是秀才,也只平常,大家不言语罢了,还要说白道黑。自古道∶『文是自己的好,色是别人的好。』你不要管我。」三娘子大怒道∶「你偷了婆娘,不要我管?假如我也偷了汉子,你管也不管呢?」张三监生道∶「羞羞羞,你面庞虽好,又不会骚,只怕也没人欢喜你。」只这一句,便伤了老婆的心。嚷起来道∶「你偷了婆娘,又躲去了许多时,今日回家,又欺负我。我回娘家去不来了。你说我不会骚,没人要我,看我有人要没人要?」两个反目起来,几乎相打。大哥二哥知道了,走来劝道∶「兄弟,你出去了许多时,怪不得三娘子恼。」又劝三娘子道∶「老相公现今有病。就是兄弟不好。三娘子只得耐心,倘老相公知道了,越添气恼,可不是雪上加霜?」三娘子道∶「大伯二伯在此,他说我面庞虽好,不会骚,没人要。我如今回娘家去,只要把我日用的盘缠,等我在家出家,吃素念佛。让他另娶个会骚的受用,省得出去偷婆娘,累公爹气出病来。」正嚷嚷乱乱,老房丫鬟跑来道∶「看脉的太医来了,相公们去陪陪。」大哥二哥又劝了几句道∶「三娘子,不可回去,爹爹有病须要耐心。」弟兄三个一迳到前面来,太医道∶「血气已衰,又气闷在胸,毕竟难好。」写了付药去了。大哥吩咐煎药调理,无奈不见起色。一个月後竟病死了。张家上上下下忙乱处丧事。不数日,张三监生又同杨先生仍到虎丘铁佛住了,再接个妓来睡。张三娘子大怒,思量此时吵闹又失丧家体面,遂心一横来要偷汉子。里外走动间,对那大相公、二相公顾盼传情,把他勾搭。未知後来如何?且听下回分解。第三回荡子不归生妇怨孤房独守动淫情好女偏多媚,晨夕心如醉,若然独宿便思郎,睡睡睡。戏水鸳鸯,穿花蛱蝶,尽情酣恣。礼法周公制,男女须嫌忌,胡为生出有情娘,易易易。是岸泊舡,非舡泊岸,兴妖作祟。《醉花阴》这一首词,已把淫女没正经的情事,大半说出了。自从张监生没後,弟兄三个在孝堂里,日日相处,未兔有说话起来了。大哥、二哥原说得来、合得着的。只为第三兄弟多得些家私,栈房堆米也有三四处,忿忿不平。自然两个哥哥与这弟弟说不来、合不着了。又见三娘子勾搭他们,知他後来必然不守闺门,败坏家事。你一句,我一句,弟兄三个,几番吵闹,从此遂如冤家,竟不往来了。张三监生把帐目,并现银囤米一查,真正吃不了,穿不了,越放肆起来。杨先生见他父亲没了,丧中吊孝陪宾,十分效劳。大哥、二哥难道好怠慢他。日亲日近,张三监生样样凭着他主张。他又会奉承内里,帮衬管家。家中上下大小,谁不欢喜他。只是引诱学生是他第一好优俩。不嫖不偷婆娘,如何骗得银子。七七四十九日满了,张三监生就去包了一个名妓,叫做鸩张三。你道为何叫做鸩张三?他与一个标致小官情密了,你要娶,我要嫁,往来了半载。小官有爹娘管着,鸩张三又有假母勒。两下里不能成就,都要寻死。商量定了,小官去买了鸩来,取一壶热酒,把鸩放在一个大碗里,满满斟了一碗酒。你要先吃,我要先吃,夺了一会。是鸩张三先呷了大半碗,一交跌在地下。小官忙把下半碗一口呷在肚里,也一交跌在地下。适值假母进房来看见了,明知是吃了鸩,两个都死了。忙叫起家里人来,一齐把粪水来灌。毕竟先灌在鸩张三口里,渐渐醒转来。再灌在小官口里,已没救了。看官!你道只为救迟了小官,故此死了麽?还有个缘故,鸩张三呷的上半碗药力轻,轻的可救。小官呷的下半碗,药力厚,厚的难救。顿时哄动了街坊邻里,只得报与小官的爹娘,哭哭泣泣的跑来,直到禀了县里。长州县知县,姓邓名云霄,广东东莞县人。名进士出身,清如水,明知镜。立刻差人拘这一干人来审。鸩张三已救醒了,见说差人拘审,他便大哭道∶「我也趁许多银子与妈用了,肯容我嫁他,也不致坏他性命。如今他已死了,我毕竟寻个死,何苦到官受刑?」差人道∶「门户人家,痴心吃药,致伤人命,也到不得偿命的田地。」假母道∶「我的儿,你以後若再与人好了,我凭你嫁他,切不可寻短见。」鸩张三方才一乘轿子抬到县前。巳牌时候,官府坐堂。差人带上这一干人犯,邓知县一一问了口词。道是迷恋青楼,自甘服毒身死,又不是娼家谋害,妓女一样服毒,却得不死。这是天怜妓女有志,恨荡子弃父母的无情,何足深究。龟鸨本该重责,只是父母不拘管儿子,治家不严。何况娼家吩咐龟子,快快买棺成殓,凭他父母或埋或烧。再断烧埋银十两,依律许父母领去。如有兴讼不休者,定然重处。顿时赶出。鸩张三的名声,越越播扬开去,没一个不来嫖他。原先是五钱一夜,此时是一两一夜了。张三监生就三十两一个月,包他在虎丘铁佛房,朝朝寒食,夜夜元宵。凭他杨先生支值买办,挥金如土,再不回家。有一只吴歌为证∶绝标致个家婆捉来弗值钱,载搭子药弗杀个婆娘做一连,个样事务是五百年前冤,魂帐舍子个黄金去抱绿砖。且说张三监生的娘子在家,不见丈夫回来,五六日里,还日日望、夜夜望,指望等他到眼前,数落他一番。五六日後,觉得难过了。有个书房小厮,唤做阿龙,是张三监生跟出跟入的,年方十五岁,极是伶俐。三娘子问道∶「相公在何处?」阿龙乖人,怕家主婆怪。一五一十,把三监生在铁佛房包了鸩张三,每事托杨先生,故此我们两三个跟随,是伴当轮流回家。没什麽事做的话,一二说个明白。三娘子道∶「你几时领我到虎丘去,等我与他吵闹一场。」阿龙道∶「三娘娘要去,等我悄悄跟着,到了二山门。三娘娘却自己上岸,问了铁佛房。进去时节,不畏与三相公吵闹。只高声骂那篾片杨先生一顿,弄得他去。三相公自然有回头的日子。」三娘子道∶「你晓得帮衬我,少不得慢慢的把你个大大好处。」这小厮生得也好,极有知觉。就手舞足蹈,撺掇三娘子明日早去。莫说三娘子打点到虎丘去。却说杨先生要说法学生银子,唆这鸩张三,要往观音山游赵家坟。张三监生就托杨先生叫了一只大游船,摆了酒席。凭他请了几个吹客,老早的都下了船,往观音山去了。三娘子不晓得一些,在家吃了早饭,叫阿龙叫下了荡河船。把房门锁好,家里事吩咐陪嫁来的家人媳妇∶「好好照管,我就回来的。」只跟了一个大丫头唤做秋花,一个中丫头唤做文璧。反出了齐门,打桐桥出头。一径到虎丘来。在二山门上了岸,问到铁佛房来。静悄悄的,并不听得人声,敲了一会门,一个老香火,一个光头小厮,走出来。三娘子问道∶「张三相公在里面麽?」老香火道∶「一个人也没在这里,连老师太、小师父们,都陪了张三相公游观音山去了。」三娘子道∶「有这样不凑巧!」如何特地来又撞不着,倒不要说破了。带了两个丫头,打从旧路走回。走不上半箭地,阿龙来了。说了缘由,阿龙道∶「三娘子何不上山去走走?」三娘子道∶「从不听见虎丘山上,有良家游玩。」阿龙道∶「那个认得是张三娘娘?不妨得。上山有个悟石轩,正在五十三参石抬边,好看得紧。他家有五个师父,唤做云锡,与我相熟。他那里有好茶,又打得好饼,三娘娘到那里坐坐,吃些饼回去。省得再一会儿饿了。」三娘子依了他言语,慢慢的步上去。只是九月天气游人正多,才出门的良家妇女,红了脸,进不得、退不得。走了好一会,才到了悟石轩。埋怨阿龙道∶「你撺掇我上来,一路人多得紧,教我好生没趣。」阿龙道∶「不妨,没人认得。」三娘子把一块银子,约莫重四五钱,叫阿龙递与师父打饼去。不多时,云锡送茶进来,三娘子羞得没躲闪处,云锡作了揖,留了茶自去。三娘子道∶「停会儿有个小路下船便好。」阿龙道∶「等我叫小船泊在小武当,娘娘打从後山下船,便人少了。」三娘子道∶「快去!快去!吃了饼,快些下船回家。」阿龙跑去叫小船了。两个丫头也是从不曾出门的,见这山上有趣,东走西奔,乱乱的顽耍。三娘子靠在窗上,看那下面,只见一个和尚,走到窗底下,掀开衣服,扯掉裤子,小解起来。三娘子见四下没人,忽然动个念头,要看看别张,比我家丈夫的如何?只因连日不曾有这宝货,故此巴不能够见见儿。不看犹可,看了吃一大惊,比张三监生的,长一寸、大一围。那和尚把手捻着,撒完了尿,洒洒尿头。这东西忽然硬起来,竟如小棒槌。三娘子心下想道∶「前日三相公的,已有趣得极了。这个长长大大的,还不知怎麽快活哩?」心下想着,里就流了好些骚水。不一时,两个丫头来了,饼也来了,叫小船的阿龙也来了。三娘子忙忙的吃了些饼,又催促两个丫头与阿龙都吃了,打从塔边下了坡儿,过了小武当小石桥,下了船,回家去了。心里只记挂着长长大大的东西,夜里翻来覆去,再也睡不着。起来小解了,只见油灯半明不减,剔了剔灯。待要去睡,单衾孤枕,实是难熬。原穿着上衣,不穿下衣的。九月天气,还不十分寒冷,反把裙子束了腰,坐在灯下,想那长长大大的东西。痴痴呆呆,活像等丈夫的那时节。是二更多天气,只听见外面敲门,渐渐的敲房门了。三娘子道∶「诧异,这时节谁敲我房门?」问道∶「是那个?」外面应道∶「是我!」却是张三监生的声音。三娘子又喜又恼,却为想久了,怕一闹便不得弄弄。只得忍着气,自去开了门,半恼不恼的道∶「恭喜,什麽风吹得你回来?」张三监生道∶「想你,回来了。」三娘子叫起丫头来,快收拾茶水,相公回来了。张三监生道∶「杨先生在外面,再收拾些现成酒,我与杨先生吃了来睡。跟随的人,再煮些粥与他们吃。」张三监生见三娘子只暖束着裙,一把抱在身上,问道∶「为何此时不睡?」三娘子道∶「独自一个睡不着,起来小解。正值你这冤家来了。待我去取些吃酒的物事,你快去陪杨先生吃些酒,快些进来罢。如今我一定睡得着了。」张三监生起身自去。三娘子走到外房,叫跟随去的张成来问∶「为何相公久不归,今日忽然夜归,必有缘故。」张成低低的道∶「今日那三娘同游赵家坟。铁佛房两三个和尚相公都请他去的。谁知中年那一个和尚,想是与那三娘平常有一手儿,今日背着众人,在梓阁後,与三娘亲了个嘴。三相公看见了,着实发作了一场,把小娘打发了,自己也不到铁佛房去,连夜回家。三娘娘只做不知,竟不说破的到好。」三娘子道∶「我自然不说破。相公如今可也羞了。」不一时,张三监生吃完了酒,吩咐拿了铺盖出去,洗刮了手脚,上床同睡。他原是个没正经的少年,因恼了那鸩张三,觉得自己的有趣了。况且三娘子的面庞,好似鸩张三几倍;三娘子小似鸩张三年纪几年。这时提起两脚,耸身大弄。三娘子久旷的女子,如饥得食,如渴得浆。两个尽情欢会,弄到四更,三娘子也忘记日间见的,长似这,大似这了。哼哼哈哈,出许多骚模样来。张三监生一泄如注。那知三娘子经净得两日,就是这一弄,得了个男胎。有请为证岂是寻常便得胎,姻缘注定数应该;若非此夜经初净,他日如他来不来。这一夜男欢女爱,竟与初缔姻时节也差不多。只是张三监生性好游荡,过了一两日,又想出门走走。徐家大小两个,趁丈夫往京,又来勾引他。杨先生恐怕又往徐家,没自己的想头,发出一段正经议论来,道∶「这徐家是你令先尊起病的根,切不可再去。况且偷良家女人,到底有是非口舌。闻得子门新梳拢一个小姊妹,唤做候双,标致得紧,又好酒量,也唱得几个小曲儿。不如在虎丘另寻个下处,包他个把月,倒是好的。况且十月朝近了,我陪你看看会去。」张三监生听了这段说话,魂也不在身上了。进房对三娘子道∶「我要到虎丘看十月朝的会,十日半月便回,你是家主婆,一应家里事务,与我在外的费用,你可一一料理。虽然独自在家,就多费了些。我家私大,料不计较。」三娘子道∶「你去自去,但须常来家走走。不要整个月丢着我,使我孤孤零零。我也要嫖起来的呢!」张三监生笑了笑儿。又带了几十两纹银,包那小娘去了。那知候双是个雏妓,老实得紧。同这三监生住在半塘寺东房,一步也不离。吃酒便吃酒,射便射,样样顺着嫖客,不像鸩张三老妓奸滑。张三监生爱他如至宝一般,再也不回家来。三娘子只说要上帐,吩咐留识字的阿龙,在家写帐。实是见他面庞也好,心性又乖,有收用他的意思。阿龙却因年小,不晓其意。三娘子每夜自睡,好不难过。常日里走到大门首,看那街上人,来来往往∶长的、短的、肥的、瘦的、好的、歹的,眼里十分动火,实与自己无干。偶然一日,见了个标致的小官,打扮又异样风流,恨不得一口水吞了他下去。夜里半夜睡不着,才合了眼,只见那小官打从窗里跳进来,三娘子心下想道∶「不叫破的好,只当睡着了,不言语,不动弹,看他怎麽?」那小官扒上床来,搂住了,叫一声∶「心肝!我来了!」陡然掀开了被,提起两脚,把一张大,插画里去了。三娘子快活难当,哼哼唧唧起来,一身冷汗。忽然惊醒,却是南柯一梦。有一挂枝儿为证∶梦儿里梦见冤家到,梦儿里把手搂抱着。梦儿里把乖亲叫,梦儿里成凤友,梦儿里配鸾交,梦儿里交欢也,梦儿里又交了。三娘子醒转来,孤孤凄凄好不难过。叹了几口气,看看灯,还明晃晃的。那时节十一月初旬天气,披了小锦袄,把裙暖束了。扒起床来,叫起大丫头秋花,那秋花正醒着,一叫就应。三娘子道∶「你为何也睡不着?」秋花笑了笑儿道∶「娘娘睡不着,不知为何我也睡不着。」三娘子道∶「这丫头奇怪!我实是想相公,你是想那个呢?」秋花道∶「娘娘想相公,相公不想娘娘。我是娘娘心腹丫头,何不活动一活动儿?乾守着这样寡?」三娘子笑道∶「这丫头好胡说,重门深院,叫那个来活动活动儿呢?」秋花道∶「娘娘要活动,厅後头轩子里,就有个阿龙睡着哩!」三娘子道∶「这小厮倒也生得好,又乖巧,只是年纪忒小,我实是挑他过,也全然不知。」秋花道∶「不知麽?他倒搂了我三四遭,被我骂了,才跑了。」三娘子道∶「既如此,你如今悄悄开门出去,叫他进来,只说∶『怕娘娘听见,我先走一步,在外间春凳上等你。』你进来了,我在外间春凳躺着,他只道是你,定然大胆弄起来了。若是好,再做商量,若是不中用,只是你认帐罢了。」秋花久有阿龙的心,得了这句话,笑嘻嘻开了房门出去。走到轩子里,谁知阿龙正起来小解。那时初七八,略有些月光,问道∶「是谁?」秋花道∶「是我!」阿龙问其来意,秋花把三娘子的意思都说与他,又道∶「你只依计而行,且待弄过了,看娘娘怎麽,切不可说我曾通知你。」阿龙先要与秋花试试儿,秋花道∶「贼囚,怕没有日子麽?」阿龙年纪虽小,却是张三监生弄过後庭花的,晓得了几分,搂住秋花亲嘴,又去摸他的小儿,未兔耽搁了小一会儿三娘子早在外间春凳上等着,好不心焦,想道∶「为何不来了?莫不那阿龙不敢进来,就在轩子里弄耸?料这丫头不敢!」只见秋花跑进来,往里房去了。三娘子即忙躺下,随後阿龙大模大样走到春凳边,摸着是个人,就把手摸摸。不管三七廿一,一张直捣进去了。只因三娘子有几个月身孕,心直拱在中间。阿龙直射在花心上。三娘子也就十分爽利,哼哼唧唧,弄了更多天,阿龙泄了。三娘子心上,有二三分爱他,就叫∶「阿龙,你可晓得是我?」阿龙也不吃惊,只说道∶「秋姐叫我来的。」三娘子道∶「他说我叫你麽?」阿龙道∶「不曾说。只是我近了身,喷鼻香;不是那油烟臭,就晓得是娘娘了。」三娘子笑道∶「这小奴才,好不会说话。如今既明明晓得了,可跟我床上去睡。」阿龙跟了三娘子,大模大样上床去大弄。三娘子吩咐秋花∶「且关上了门,明早等他出去,我少不得赏你一套衣裙。」秋花自去,两个自弄,好不亲热。从此阿龙夜夜进房来,秋花也被他替己上了手。未知後来如何?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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